Acknowledgement：感谢YM汉化，自己补票了初回限定游戏实体和一些谷，好久没有这么瘟过了，上头。突发奇想写了这么一个小品，也没有什么严谨的理论，只是想记下来自己学习（？）的过程。请酌情批评指正。
Slow Damage（https://www.nitrochiral.com/game/slow-damage/）是一部另我（姑且算得上是NC社老玩家）十分惊喜的作品，比起其他典中典来说，这一部耗时六七年的作品确实在剧本、叙事、游戏机制等多个方面达成了又一次突破。其中给我启发最大的是从这部作品中体现出的“完整性”。这一“完整性”不仅体现在世界观、剧情和叙事逻辑上，更体现在对本作主角Towa的角色构建上。比起Lamento和DMMD多线叙事、多重支线故事的庞大剧本，Slow Damage的剧本则以多重视角聚焦核心角色，以达到每一条人物线都是对核心角色必不可少的补全；同样，支线推进的顺序也展现了一个逐渐深入真相的过程。因此，私以为本作较前作最大的突破在于：对核心角色的立体构建。每一条支线都可以相对独立，但所有支线合并在一起却是完整的；且对于相信角色的任何一个面向，读者/玩家都有选择的权利，但到最后会发现，每一个支线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暗示“真相”并不止如此。
这篇文章将根据各个支线分析剧本的构建和信息排布方法，从而讨论剧本如何对核心人物进行多维塑造。
1. Euphoria 10%：作为导入、世界观构建、基调铺垫和烟雾弹的生稻线
作为主要内容共通线的生稻线非常具有迷惑性，渊井镝在故事的开始就以相当浓烈的笔墨营造了一个颓废衰败的新神海，以及在这个整体基调下如魅魔般存在的Towa。因为生稻线的存在，Towa的XP、习惯、身份等等表征成为了故事展现和读者关注的重要内容，也正是因为对这些表征的强调，初见一周目的读者并不会在意和深究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形成的——理所当然地认为，Towa即是新神海典型青年的代表，是亚文化集大成之颓废纵欲、神秘莫测的自闭艺术家精髓；或者说，从常规的文本分析角度来看，是某个时代某个地区社会文化的缩影——太没劲了，虽然当时确实就这么信了。（再加上视听效果一流的演出，大脑已经完全融化了，根本无暇顾及这里面究竟有多少可疑或不合理的地方……都怪你！柊老师！）以至于生稻剖开他胸口的那道伤疤的时候，也只是单纯地将之作为“因”而接受，未曾想过那道伤疤究竟如何成为现在的“果”，也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如此选择。以至于走到藤枝线的时候才完全崩溃了（emotional damage），崩溃的缘由在于：曾令人一见钟情、遁入爱河、看似XP的一场极大欢愉的euphoria，只不过是二次伤害。跑题了。
简而言之，共通线的节奏、基调和信息安排具有相当大的迷惑性和引导性，渊井镝将容易引起怀疑的重点信息放在次要位置，甚至将其作为辅助衬托让迷惑的效果更好，刻意进行虚假强调，同时不断对当前的环境和总体调性进行渲染，反而造成了信息被忽视的效果，在读者的阅读体验中主动形成了盲区，算得上是相当有技术性的手段。【生稻线最后有一个细节，我觉得安排得也相当到位，这俩人互相小刀拉屁股开眼（不是）的时候Towa笑得很神秘，也就是这段笑声初见我如摩耶魔音灌耳直接停止思考，坚定不移地认为Towa身上的伤疤一定也是处于类似的原因留下的，只不过生稻选了最大的那个，坚定不移地把一切可疑信息都用“兄弟你XP好几把痛”盖过去了。得益于CG、BGM、演出和柊老师。】
2. Euphoria 70%：作为局外人视角、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常规操作和经典渊井镝式BLgalgame桥段的Taku线和Rei线
被共通线迷惑之后，选项直通爹妈支线，一点儿都不带装的。
说实话，Taku和Rei线的剧情私以为甚至都算不上特色，无非就是展现一下外郎老师的绘画技巧、浅开发一下新入坑朋友的疼痛XP；李涛一下对亚文化和多元性别的接受方式；瑞平一下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的去全球化影响和对资本主义之前景的担忧（？；再在狂气结局里快乐放飞一下自我。Taku和Rei都是相对正常（或者说相对健全）的角色（暂时先这么说），也是Towa概念中的“生活”。虽然说这两条线除了BE都没给我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其实这两条线从各种细节上埋下了大量伏笔，“大丈夫”屏闪已经是典中典了，当然还有二人共通线开头那只莫名其妙出现在对话中的兔子玩偶。Taku和Rei的剧情看似并没有对Towa的角色有多少塑造，但私以为他们的故事为Towa构成了最基本的框架——以展示他作为“生活的人”的一面，从共通线进一步推进——他并不只是亚文化的表征，也不只是XP的集大成。
【错误范例】“你看这千疮百孔的新神海，像不像你。”——远野（Taku线）
Taku和Rei线的作用是向读者展现Towa在表征之下仍有“不可避免性”，这一“不可避免性”是通向真结局的钥匙，而且是被动获得的。“不可避免性”包含着Towa不可避免地去察觉和接受除了euphoria之外的“爱”；同时也包含着他不可避免地接近真相。
回到前面说的，Taku和Rei线讲述的都是他们自己的故事，在这之中不论是读者对角色，还是Towa对支线的二人，都处于一个见证者的视角。但我们见证的可能不只是故事（和那什么），也是Taku和Rei作为“你以为的健全人”根本“毫不健全”的一面——“新神海没有一个健全人！”对我个人而言是非常具有安慰性的认知，因为我很怕在已经渲染得如此浓重的亚逼基调galgame里第一个支线就见证如此健全的ending那真的太没意思了——同时也暗示着Towa的故事或许没有看上去那么平和或简单。此时，很多东西如果细究，仍是没有办法自洽的。
除此之外，从剧本的安排上来看，正常走法应该是Taku→Rei→斑目，这里面有信息的先后安排，可以说是通过这个顺序层层递进的。可以看到的是Rei线中又出现了很多比Taku线更可疑的信息，并且没有完全得到解释。我们认为浅仓和水野的支线插入得多少有些平凡，只不过是为了推动主要人物情感而作的辅助，但实际上主线下面嵌套了次要信息，在Taku和Rei线中这些无回答的次要信息出现得更频发，掩饰得也更潦草，似乎是故意让读者注意到，从而促使读者继续进行其他支线——于是这也成了不可避免的。可以明显感觉到编剧在主线信息安排的优先级上做了充分的调整，但由于仍是次要信息，即便打乱顺序也不会影响剧情的流畅度。因此，可以学到的是，必须保证主线的完整性和顺畅性，才能避免次要信息喧宾夺主，影响整体的框架排布。
同样，Taku和Rei线展示了euphoria最基础的用法和常规运作方式（甚至可以用来桂林，草），Towa在两条支线中都扮演了某种拯救者（弥赛亚）的角色。我们从来没有怀疑euphoria从何而来，有何副作用，甚至Taku线提到了摩耶，我们隐约嗅到了某些气息，却都被远野坚定不移铿锵有力的直男立场盖过去了！（远野！终是败给了你自己啊！）又跑题了，这里主要是在强调，euphoria的目前“有效”，也就意味着或许会有无效、失控或者反噬的状态。所以，或许可以说，Taku和Rei线搭建了核心人物一个“目前”相对稳定的状态，主要信息展现的是“当下的可能”，相对的，不再作为隐藏要素的次要信息暗示着可能之外的“其他可能”，未回答的问题构成了留白和继续深入的台阶，亦是一种信息的引导和暗示。
3. Euphoria 90%：初步失控、渊井镝终于不装了、土到极致就是潮、细品起来是纯爱、作为过渡阶段的斑目线
土死我了。
斑目线在通关Taku之后可以直接进行，理论上不影响，但是比Rei有更多承接信息，可以说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过度章节，因为在剧情上，前男友哥直接涉及到了Towa过去的信息，进一步提升次要信息的优先级。所以私以为斑目线的剧情有些狗血，并不全是因为渊井镝不装了（不是），而是斑目线的剧情并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主线，如果对斑目的心理、行为、内心活动有过多的强调，反而会弱化这一阶段的过渡功能。
而非常丝滑的是，渊井镝将斑目直接塑造成了一个性格神秘的角色，在这里euphoria较之前开始无效，Towa多次表示自己“看不透”这男的，直接避免了对斑目的过多不必要的第三方描述——当然也导致了玩家“全程都不知道他们在干嘛”的反馈。不过现在看来仍是非常精妙的设计和安排，保持神秘感未尝不是另一种浓烈情感的表达方式——两首ending的曲目都来自ARKTA乐队，拌入了与其他角色非常不同的核元素和唱法，并不只是作为陪衬，亦是一种在神秘和沉默之下的爆发——前男友哥的曲子是最直接的，字里行间喊着“我爱你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你不爱我你就弄死我吧”（棒读）。
话说回来，私以为斑目线也正是因为主次信息位置的更替、人物性格塑造的辅助、对已有信息的推测一定程度地动摇（尚未完全推翻），才得以产生十足的后劲儿让人不自觉地反复回味细品，最后得出“果然前男友哥是真爱”这样的结论，渊井镝也顺便把自己的XP集大成好好释放了一番，结果就是我对着ED一脸懵逼地鼓掌：“算了，这一定很厉害吧。”——HE曲Keep Me Alive下的热评。
同样，斑目线展现了“可能”之外的其他可能，展现了无效，展现了一定程度上的“真实”：Towa本来属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以及Taku和Rei的生活并不是全貌——这是斑目线最明确的引导和提示，同时，也承载了更多的疑点和问题，使得读者/玩家不得不继续深究，于是在斑目线通关后，藤枝线作为独立内容开启。
4. Euphoria 不作为通关条件：“已经不能再回头了”——藤枝线
打开藤枝线之前我以为狗作为终极老公（指莲）已经足够震撼了，定制OP出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情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教程关终于不是教程关而是Chapter0的时候我意识到已经不能回头了！而后随着情节的推动，我经历了大量的SAN CHECK和emotional damage。
藤枝线作为真结局，和前面主线的基调、节奏处理、信息安排基本完全不同，但因为有前文所有信息的铺垫，这一章节的所有内容都是对伏笔的承接，和对疑问的回答，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震撼到我的是剧本对于读者情感/情绪的把控在此时尤其明显，因为共通线的烟雾弹和三条支线把读者/玩家笼罩在一个安全、稳定、充满邪恶XP的欢愉酒馆里，一如漆黑一片的画室，我们已然习惯了这些自闭而扭曲的快乐，仿佛醺醉一般缩在自己的安全屋里。藤枝线直接摧毁了这一切——“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我不知道其他玩家的感觉怎么样，我是真真实实非常痛苦兄弟，但又停不下来。
同时，藤枝的剧情进一步展示了其他更多的可能：伤疤的由来、失控的euphoria和被摩耶反噬等等。初见的时候朋友表示“与其说是藤枝线不如说是Towa线更合适”（according to Champaign），是相当精准的概括。而我觉得这里的重点，也是所有这些胡言乱语的重点在于：剧本的核心，也就是最主要的信息始终是排在首位的，即Towa的信息，但它不是明线。在藤枝线中，它终于成为了明线，而与此同时藤枝虽然作为主要角色之一，并没有过度占据优先级的感觉。剧本对于主次信息的安排始终把控在一个合理的比例内，以至于在本作中，所有攻略角色似乎都没有主角那么抢眼，即便藤枝是真结局或官方亲儿子，其清晰度也没有盖过其他任何人。不论情节如何展开，支线剧情的推动者是谁，主动动作的发起人是谁，除Towa外的所有角色始终保持着比Towa低15%的明度，始终维持着一个明确的优先级，私以为这是使的整个剧本主次清晰、节奏明确、观感顺滑的要点。
每一个支线角色提供的并不是【将主角作为参与者构成的自己的经历】，而是【作为主角生命形式的一种可能视角】加以展现，因此，聚焦点永远都在主角身上，不论支线角色有多花哨。这一点是通过euphoria的游戏机制实现的，“配角”的内心动荡只有通过主角的心理回合才得以明示，加之主角“无所谓/漠不关心”的设定（according to Champaign），既成全了对配角的描写，又在同时强调了主角的存在地位，私以为是一种非常精妙的布局方法。新机制功不可没。
“官方对towa（平假とわ，片假トワ）这个名字的解释大致是来源于“和谁**都无所谓，对对象不闻不问”中問わず（不闻不问）这个词，問わず的发音就是towa，这作为一个绰号也带着对towa生活作风的评价。” ——Ref. Champaign
总体来说，Slow Damage剧本的完整清晰得益于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明确对主角的聚焦，始终将主角线作为剧本的核心，通过多角度的观察描写，形成对主要角色全方位的立体构建；以多种手段处理和展示主被动关系，从而把控信息的立足点和引导方向。第二，始终分清信息的主次关系、线索的主次关系，明线的主要线索尽量避免断裂，确保其完整、合理，再佐以其他信息。第三，适当地引导暗示，营造氛围，但不宜喧宾夺主，保持总体基调的一致性。第四，我是吃渊井镝长大的，肯定有滤镜过厚的地方，打完游戏就好像被渊井镝euphoria了一通，完全停止思考了。所以各位酌情观看，保持批判态度。
【额外内容】Euphoria 100%：真珠楼结局
以下是我的逼逼赖赖和总结的以前的逼逼赖赖。可以不看。建议不看。
我其实一直在想到底哪个是真结局，理论上这个满目花白空无一人的画室应该就是给大部分玩家们看的真结局，但对我来说可能真珠楼更像是真结局。不过其实【真结局】这个概念的合法性本来就存疑，所以是不是倒也没什么所谓。倒是经过反复品味注意到了许多细节，虽然可能都是想多了或者一厢情愿，但和朋友逼逼的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玩家中间讨论最多的可能是最后那句“助けて”到底是谁说的，我也没怎么细想，真珠楼整个就是一个薛定谔的盒儿，太刺激了。
我曾经想过他说的那三遍“嬉しい”语调的变化到底有什么含义，后来脑子好像放弃思考了，觉得没有必要刻意去追究，有时候反而任凭它放在这里，就已经是全部。不过有一点我还是稍微细想了一些，可能想多了，就是他那身新的伤口，Towa说“是因为你不来，才变成这样的”，我看到第六七八遍（？）的时候才敢细想一下这个问题：藤枝找到他之前隔了一周，这些伤口都是一周之内弄上的，我当时只是在想他一周之内在摩耶的房间里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我跟Champaign说，你记不记得HE线他说过一句“这些伤疤是属于我的，不是那个女人的。”这句话是他对于摆脱摩耶阴影非常重要的宣言。
我有一丝感觉那或许是Towa的意识仍在挣扎的过程，以至于产生了一种因某些本该如此却没能更加绝妙的BE感慨：“如果藤枝来得稍微早一点。”
虽然他最后应该还是失败了。
其实我对HE还是挺害怕的，虽然对Towa而言这或许确实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但是我看着那白色的登录界面，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敞亮的房间，听着那海风和浪涛，我真的感觉超·级·孤·单——！我逼逼赖赖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正式论述一下我为什么喜欢Towa，是什么实在的原因让我如此喜欢Towa，渊井镝是怎么做到让我这么喜欢Towa又把我摁在地上狠狠摩擦的。我也要学。
我在刚开始打游戏的时候就想过，好像对于前作来说，初见总是会对第一个攻略角色先入为主，以至于不想推其他支线，但是SD就没有给我这种感觉，可能不完全是我变得愈发混邪的问题，可能还是剧本的机制等等促成了这样的体感。整个作品通关下来学到了很多技巧性的东西，也获得了非常好的游戏体验，所以在通关三个月之后写了这堆东西。写完终于舒爽了。
谢谢你看到这里。
2022年3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