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鼠人》是由永恒之柱开发团队成员撰写的一系列短篇小说中的第一篇,由Carrie Patel撰写,并由黑曜石娱乐于2015年10月26日出版,英文原版可以从黑曜石官网以各种电子书格式下载。
*以上简介摘录自永恒之柱英文维基。



捕鼠人(上)
莎加妮弓起她的背,感到有什么东西突突直跳。她全身几乎每个地方都在痛,而那些不痛的地方已经因为过度疲劳而麻木了。
森林里令人厌倦的绿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又潮又闷的空气像是一股喷在后脖颈上的热腾腾的叹息,渗入了她的皮肤,粘合了她的关节。
五年来她一直在寻找帕索克,她能从脊柱发出的开裂声中感受到这五年的漂泊。要是他能行个方便,转生到一个更凉爽的地方就好了。
莎加妮感到手里一阵清凉而湿润。伊图马克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指,在它长着骨白色皮毛的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凝望着她。
她转头看向午后火辣辣的阳光。“我们还没来过这边,”她说着抓了抓狐狸的头。“还得继续找啊。”这个念头让她的膝盖针刺般疼痛,但至少也让她的注意力从后背转移开了。
伊图马克哼唧起来。
“你有更好的主意?”莎加妮问道。
狐狸打了个哈欠,躺下来用后背蹭着地面,一边扭动一边哼着鼻子。她揉了揉它的肚子,而她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莎加妮叹了口气,打开她的背包。她推开药膏、一捆磨损的绳子和一袋箭簇,翻找着她上周风干的鹿肉干。她一门心思地想找到它——而且十分确定她把它放在了水囊旁边的一个包裹里。于是当她的手抓住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时,她不禁骂出了声。
她叹了一口气,把小雕像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在她变白的指节之间的是一块雕刻成熊形状的魂珀。它散发着微弱的、令人沮丧的光芒。就和它在过去的五个星期里那样,在她一点都没更接近帕索克的时候。
一看到它,她的眼球后部就酸痛起来。
伊图马克嘟囔着,在草地上扭来扭去,在她面前亮出雪白的肚皮。
也许她需要在一个地方呆上一两天。为了不再看到——或是想到——那些会让她浑身上下在筋疲力尽中悲鸣的东西。
“你赢了。”她说。她已经能闻到那浓重而令人腻烦的气味,从主路延伸的方向上随风飘来。鹿林的乡村从来都不难找到。一家吧台备货充足的酒馆对于歇歇脚来说,也和其他任何地方一样理想。
当太阳蹒跚着没入地平线之下的时候,莎加妮和伊图马克路过了第一群破旧的、用泥和茅草建成的房子。如果不是因为新鲜粪便和腐烂水果的臭味,她根本猜不到还有人仍然住在那里。
十五分钟后,又有几十栋房子像肿瘤一样突然沿路冒出来。从屋里向外窥视的村民们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应该是她转身离开的信号。
男人和女人停下手里的活,久久地瞪着她。他们大多是草原居民和精灵,皮肤被煤烟和泥土染得黝黑。他们弓着背扛着成堆的木头,或是弯着腰守着秃噜毛的笤帚疙瘩。到目前为止,莎加妮没有太多理由去拜访这种路边的小村庄,她也怀疑自己是否还会再一次来访。
而现在,她正跌跌撞撞地走向一张存在于预想中的干净的羽毛床。
她继续前行,树木变得枯萎而纤细。一间拱顶高耸的客栈从一片泥色的商铺和房屋中赫然出现。莎加妮向它走去。
她推开门,随即发现自己的感官受到了来自白叶和汗水的双重气味的冲击。她还看到了同样充满敌意的怒视,与她在街上收到的如出一辙,此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变成了目露凶光。
至少还有一些值得期待的事情。
她悄悄走向柜台,一个有着干枯金发的精灵正在那边用肮脏的抹布大力擦洗着更脏的杯子。
“狗呆在外面。”他头也不抬地说。
伊图马克看起来比大多数顾客更干净,也更有礼貌,但莎加妮觉得没有理由指出这一点。
“我的狐狸也喝酒。”她说着,在台面上往前推出了两枚颜色暗淡的铜币。
酒保抬头看了一眼。“只要它不咬人就行。”
“从来不咬。”她撒谎说。
他离开被无数人用旧了的酒具,倒来一大杯洗碗水颜色的东西。莎加妮把它举到唇边咽了下去。
它不是发酵过的牛奶,但又凉爽又湿润,对于她那热得发胀的舌头来说,这已是超出她所能要求的了。
“好东西,”她又撒谎道。
酒保咕哝了一声,又开始抽打那些杯子。她意识到他很有魅力,有着精灵那种刀刻斧凿般的轮廓。他也很年轻——按照精灵的算法,他可能和卡鲁刚与她结婚那时年纪相仿。
这个念头让她觉得自己坏得令人愉悦,却又老得令人沮丧。
她转过身,想在客栈里找一个看起来比她的感受更糟的人。
这个地方正要迎来客流高峰。大门呻吟着,像个染上痘疹的人一样发出刺耳的声音,使客栈里挤满了如羊群般絮语不休的当地人,以及愈发浓云缭绕的白叶的烟雾。他们嘟囔着向彼此打招呼,在遍布伤痕与污渍的桌子旁边找到他们的位置,又都静止不动片刻,向莎加妮投来一个充满猜忌的睨视。
她举起了她的酒杯。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烟雾和麦酒让她感到心神愉悦的微醺,快要昏昏欲睡了。她为伊图马克干杯,把最后的麦酒灌进了喉咙。
狐狸久久闻嗅着空气,然后意识到接下来没有食物了。
“伊图马克现在要来上一轮。”莎加妮说着,把她的空酒杯放在柜台上。
酒保又开始咕哝了,但他正忙着看一个年轻女子急匆匆地走向一张张桌子,她丰满的手臂把四个满溢出来的酒杯高举在头顶。
“真是个友好的地方啊。”莎加妮说。
“我们没有那么多访客。”酒保说道。
“还真没看出来。”
他把她的酒杯倒满,然后砰的一声放下。他脸上的表情好像能让牛奶结块。
“你为什么在脸上画着那道条纹?”他问道。
“为了衬托出我的眼睛啊。”她喝了一大口麦酒。它尝起来比上一满杯要好。
酒保得意地笑了。“我想你从没听说过面部彩绘。”
“你没让它听起来像是一件好事。”
“那是格兰法斯人的东西。你听说过他们吗?”
“他们是优秀的猎人,也同样不喜欢访客。”她说。
“而且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们。”
“你这话说的有点个人恩怨啊。”莎加妮说。
他绷紧下巴撇了撇嘴,“像这么靠近边境的人老是想着去拾点他们的神圣遗物,也就老是惹毛他们咯。”他用探询的目光久久打量着她。
莎加妮听够了旅行者们之间流传的关于鹿林人和格兰法斯人之间如何水火不容的故事,但她正要向酒保打听这些,只为了听到点与她身后的聒噪闲聊不一样的东西。
正在此时,大门梆的一声开了,冲进来两个骂骂咧咧的男人,和一个板着脸的女人。
他们转向莎加妮,指着她说,“她在那儿呢!”
三人逼近她,而她始终牢牢握着酒杯。
“听说她在镇上鬼鬼祟祟的,”那个女人说,“我不觉得她会蠢到在这儿晃荡。”
“有什么问题吗?”莎加妮问道。
“少跟我们来那套,你这扯谎的窝棚佬!”其中一个男人朝她靠过来,他的指头像匕首似的指着她。
伊图马克炸起根根银针般的毛,它站起来咆哮着。
“原谅我的狐狸,”莎加妮说,“它把侮辱看得很私人。”
女人转向酒保。“谢谢你把她留在这里。即便是老希尔德梅格也配得上公道。”
精灵只扬起了苍白的眉毛。
“半小时前我们在伊法尔德的田地里发现了希尔德梅格,”这个女人说,“被人用猎人的那种小刀捅死了。她衣服上的血都还没干。”她扭过脖子看着莎加妮,“然后我们就听说有个窝棚佬一直在偷偷摸摸。”
莎加妮骂了句脏话。她太累了以至于应付不了这事。
“死了不到一个小时吧。”第一个人说。
“那真是太遗憾了,”酒保囫囵地说着,就像嘴里含着一块幻叶果,“因为她已经在这儿待了两个小时了。”
包括莎加妮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是格兰法斯人的刀杀了希尔德梅格。”女人说。
“我不怀疑这个,”酒保一边说,一边把抹布怼进另一个杯子里转圈擦着,“但她并不是格兰法斯人。”
愤怒的三人把目光从年轻的酒保那里转回莎加妮身上。最后,其中一个男人在脏地砖蹭了下靴子。
他说:“只要你能确保她不会惹出任何麻烦。”他和他的同伴们退了回去,消失在大门口的时候,还纷纷投来剩菜剩饭似的临别一眼。
“多谢你的好意。”莎加妮说着,又沿着台面推出一枚硬币。
酒保一把接住它,发出了刺耳的噪音。“这不是在帮你什么忙,杀人犯对生意不利而已。”
她环顾四周,看到十几双眼睛依然在充满怀疑和敌意地打量着她。
“那也许我现在该选个房间住了,”她说。
“你的狐狸……”
“它不会留下烂摊子的,而且也没跳蚤。”
酒保咧嘴一笑:“暂时没有罢了。”
她本应该把另一枚硬币留在吧台上,然后回到树林里消失不见,但是这个地方令人绝望、恶心的气味已经深入了她的肺,留在了她的皮肤上。
或者有可能只是白叶的缘故。
这个房间和镇上的其他地方一样破旧,但是当天空开始洒落雨点时,她很感激头顶上的屋顶。当然,那是在她找到一个不漏雨的位置之后的事了。
莎加妮检查了门锁,把铺盖在一个干燥的角落里摊开,离房间里那张凹凸不平、被用烂了的床垫远远的。她伸个懒腰,伊图马克则蜷缩在她臀部的凹陷处,等待着进入梦乡。
但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睡在室内了。地板似乎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而吱吱作响和下弯,酒吧间狂欢的声音也穿过墙壁飘了进来。
莎加妮睁开眼睛,发现伊图马克已经在盯着她看了,它的头靠在她肚子上。
“别那样看着我。这是你的主意。”
她已经能感觉到夜晚的时光像手中的水一样流逝。她从床头桌上拿了一根弯曲的蜡烛头,把它带到房间里她的角落。她从包里翻出一本卷了边还粘上了泥点的书,里面详细描述了一位虚构的维利亚侦探:阿玛多·伍琪奥越来越奇异的冒险经历。
然而,当她翻看着关于阿玛多午夜追捕、大胆逃跑和离奇结论的书页时,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枯瘦老妇刀伤累累的画面。
原牛的影子啊(*原牛Aurochs即寒冬巨兽睿姆冈)。她只想喝上一品脱,再好好地睡一宿。
她把背包倒转过来,希望能有一卷白叶。
滚出来的却是那个魂珀小雕像,仍然像隆冬的早晨一样暗淡。
伊图马克打了个喷嚏,把它的吻部埋在她背后。
莎加妮把小雕像丢回包里,头皮上传来一阵瘙痒。她远离休息,也更加远离帕索克,不管他有可能在哪里。
他没有变得更近,可她自己倒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她需要一些东西让自己忙碌起来,然后再理清楚自己的一团乱麻。
莎加妮瞥了一眼窗外。月光苍白而明亮。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用来睡觉的夜晚。
她拿起她的弓、猎刀和房间钥匙,蹑手蹑脚地回到酒吧,伊图马克跟在她身后。年轻的精灵又在盯着酒吧女招待看,但当莎加妮闲逛过来时,他丝毫没有惊讶的迹象。
“房间不退款。”他看着她说。
“只是出去散步。”她说,“事实上,我想你能给我指个方向。”
“我最好的建议就是按你来的路回去。”他朝她房间的方向下巴,“这些天镇上对外来者并不友好。”
“有些事听起来对本地人也不怎么友好。”
他歪着头。
“我想打听一下这位被杀的女士,希尔德梅格。”
他摇了摇头,“你和我听到的一样多。”
“她是谁?”莎加妮问道。她又往吧台上塞了一枚硬币。
他看着硬币叹了口气,“村里的捕鼠人。用陷阱抓鼹鼠、老鼠和其他害兽。大概是唯一能和她作伴的东西了。”
“她听起来很有用。”莎加妮说,“谁想要杀她?”
他笑了。“谁不想呢?镇上的人没怎么和她打过交道,如果你见过她,你就明白为什么了。”他瞥了她一眼,又摇了摇头。“但我不知道有谁会有特殊的理由想要她消失。”
“知道她死在哪里吗?”
这次他眯起了眼。“这是怎么回事?我向那些人发了誓说你不是格兰法斯猎人的。”
莎加妮咧嘴笑了。“我不是格兰法斯人,但我是一个非常棒的猎人。”
十五分钟后,莎加妮和伊图马克已经站在被月光漂白了的大麦地里。
她脚下的泥土已经被太多双靴子踩过踢过,很可能半个镇子的人都过来围观了,倒也并不奇怪。据她所知的是,这个镇上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可以看。
她围绕着人流的中心追踪到一个不断扩大的螺旋,并且寻找着不同的东西:薄鞋底的猎人靴,逃离现场的人脚下打滑所留下的痕迹,还有……
伊图马克开始咆哮。一根细枝折断了。
莎加妮转过身来。一个男人蹲在四十英尺外拉开了弓,箭在弦上。她瞧见了他那稀烂的握弓手法,觉得自己像个白痴,竟被他偷偷跟踪了。他大概率连一个死掉的食人魔都射不中,但也没必要冒这个险。
“嘿,”她喊道,举起自己空空的双手来打招呼,“你一定就是伊法尔德了。”
他犹豫了很久,于是她知道她吓了他一跳。“你就是大家都在说的格兰法斯人吗?”他喊道。
“我来自纳西塔克。”她说。
“纳西——什么?”
她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翻白眼。“我不是格兰法斯人,但我听说了你们的捕鼠人。”
他摆正了臀部,以显示出他刚刚恢复的些许勇气。“难道这就让你有权侵犯别人的财产了?”
“如果这片是你的地,我觉得你会想知道某人是怎么在这里遭到谋杀的。”
“是一个窝棚佬吗?”他又吓了一跳,绷起了肩膀,把弓弦拉得更紧。
“我敢打赌并不是这样的。”
“胡说。”
“给我看看尸体。”这只是一种预感,但她已经学会相信她的直觉。另外,这也让他放下了弓。
他想了想,最终往泥地上吐了口痰。“这边走。”
(continue...)